報喪鴉的心情很差。

這幾天再沒找到適合的孩子，若不是沒辦法脫身，他肯定會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，用來制作瓶童。

之前的一批埋在了匯安雅居裏，是用帶來的孩子做成的；另一批在那位市長府上，則用了新鮮的、嫩生生的孩子，就在這雲城裏擄來的。想到這，報喪鴉舔了舔嘴唇，他還沒來得及嘗一口，現在手上只有幾個昏迷著的孩子，不夠“七”之數。別說剩餘，就連三天後的供給也保證不了。

就在這當口，趙革安那個廢物居然來聯系他，說最近有自稱天師的人來樓盤裏鬧事，倒也有些手段，弄得他惴惴不安。報喪鴉恨得咬牙，要不是看在他還有些用處，可以在陣法最後投入陣眼中，進一步激發陰氣，他才不會用上影咒，更不可能讓這廢物來打擾自己！略定了定神，報喪鴉扭扭脖子，閉關過後的身體還有些不適應，關節處很僵硬。但他很滿意，朝那邊回了句：“今晚我親自過來，什麽天師，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！”

唯有他才是真正有修為的人！

日後主人的寵臣之中，必定有他一席之地！

如此自滿，最終也招致了禍患，更令報喪鴉自從喪命，何談榮光。

可惜現在的他，完全不知自己也變成了他人眼中為食而亡的鳥雀，正一步一步往陷阱靠近。

當晚，夜色漸深，樓盤上的工人早就被打發回去，整個工地裏寂靜無聲。建成了大半的樓宛如張著血盆大口的妖物，無數與眼眸相似的窗洞整齊排列，虎視眈眈。報喪鴉繞開了翹起的鋼筋，收起翅膀，穩穩地停在了地上。渾身羽毛頓時變為黑色的衣衫，幾乎將他全身都包裹住了，只留下一張蒼白的臉。

那嘴，也像鳥喙，微微向外突出。

趙革安早就等在了樓盤裏，見報喪鴉來了，急忙迎上去：“鴉先生！真，真是抱歉！知道不該打擾您清修，可上來鬧事的人實在……我也無法可施啊！”

聞言，報喪鴉嘲諷般笑了笑，似乎對見識短淺的趙革安有著深深的鄙夷：“哦，他們做了什麽？”

“他，他們把東西挖出來了！”趙革安哭喪著臉。

報喪鴉渾身一震：“什麽！全都挖出來了！”

“是啊！”趙革安哭訴著，一舉一動表現得十分真實，就連躲在一邊的成萬事兩人也嘖嘖稱奇。

這下緊張起來了，也顧不上追究這個廢物的責任，報喪鴉急忙趕到陣眼的位置，下意識催動陣法——

誰知道，本來應該是深不可測的黑，現在他腳下的土地卻散發出刺眼的白光！報喪鴉心知中計，想抓起趙革安，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跟過來，早就躲藏起來了。無奈之下，他現出原形，想要從空中逃脫，但那些光居然靈活地交織在一起，封住了他頭頂乃至四周的路，飛快變成囚籠的形狀，將報喪鴉困在當中。

他肝膽欲裂：“是——誰——！”

這時，成萬事施施然從暗處走出，雙眼幽深似湖，冰冷的目光直刺向報喪鴉：“不如先自報家門？報喪鴉先生。”

報喪鴉額上青筋暴起，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，狠狠看著眼前道破自己真身的天師：“你到底是誰！”

“這不重要。”成萬事冷笑，一揮手，囚籠最外圍的一層沒有變化，內裏的卻隨他的動作開始收緊，宛如繩索緊緊勒在報喪鴉的血肉之中，“重要的是，誰指示你用這種方法蘊養陰氣？那個黑袍人？”

“呸！主人乃天地氣運所鐘，要與九天爭位，豈容你這種人隨口談論！”報喪鴉腦子不行，忠心倒是一等一的，“要殺要剮，悉隨尊便！”

默默等在一旁的蔣風白走了出來，臉色陰沈，牽上了成萬事的手：“你不是有那個搜魂的方法？”

成萬事來不及回答，就被那邊報喪鴉突然的反應吸引了心神：註意到蔣風白的臉，被囚禁在牢籠中的報喪鴉目瞪口呆，下意識說道：“主人……”又立刻反應過來了，怒罵道，“果然是惡徒！居然敢找來贗品侮辱主人！”

“你是說……他和你主人長得很像？”成萬事摸了摸下巴，眼中流過一絲捉摸不定的情緒。

報喪鴉不肯說話，只是睜著一雙狹長的眼狠瞪著眼前的兩人。

“他看起來腦子有問題，也許是胡話吧。”蔣風白表情如常，“搜魂吧，別和他廢話了，那些孩子可饒不了他。”

成萬事點點頭：“好。”

話音剛落，他便探出左手，猛地攥緊拳頭，早就準備好的殺鴉陣一瞬間迸發出強烈的光芒，囚籠收縮到極點，將報喪鴉的身子牢牢困在了原地，等待死亡的到來。白光宛如洪流滾滾，從他頭頂一貫而下，直穿過身體，最後光芒散去，掉落在地的只有一具烏鴉的屍體，以及它額上鑲嵌著的一枚透明碎片。

趙革安也忍不住跑了出來，喘著粗氣，緊盯著地上的烏鴉：“這，這就是鴉先生？”

“沒錯。”成萬事蹲下身，先收起碎片，然後攤開手掌，屍體中那一抹魂便不受控制一般脫出，在他的掌心上猶如陀螺瘋狂旋轉。短短一瞬，成萬事看到了報喪鴉自蘇醒後的一切，包括每次挑選、捕獵、收藏，以及在鏡子裏出現的那位黑袍人。不過，成萬事仔細翻看了兩三遍，始終看不到黑袍人的正臉，不知道剛才報喪鴉所說的是瞎編的，還是他以前曾見過所謂的“主人”，記得對方的長相……

多想無益，成萬事捏碎了手中的魂，吩咐趙革安將那些裝著古瓶的孩子挖出來。因為事先做好了布置，所以瓶童所在的地方都很容易找到，趙革安乖乖跑了一趟，將七個瓶童全部找出來了。成萬事又摸出幾張黃符貼在七個瓶上，問清楚市長的住所，耗費了小半靈力將瓶童全部轉移到對方住宅的後院地下。由於這個方法很難，所以瓶童埋得不深，略挖一層土便會暴露。

“好了，我之前派回去的紙人應該也通知了上面，很快會有專門的調查組過來。你要做的是實名舉報，把你姐夫的惡行公之於眾。至於你對瓶童一事並不知情，日後多做善事，便不會遭到報應。”成萬事叮囑道。

一聽自己會沒事，趙革安表示以後一定洗心革面，好好做人。眼看都快淩晨三四點了，他挖了這麽多瓶也困了，便先行告辭，回去歇息了。成萬事也犯困，但還要把活著的孩子救出來，便根據報喪鴉的記憶找到了孩子的所在地，將昏睡中的孩子挨個送回自己家中。不過這樣一來，成萬事手中的靈石所剩無幾，靈力卻缺了大半，只好和蔣風白叫了輛出租車回酒店。

幾天後，調查組來了，趙革安的舉報引起了他們的重視。同時，在市長的住所裏，一大堆裝了死孩子的古瓶被發現，都是之前雲城裏丟失的孩子。據說身經百戰的特殊調查組打開那些瓶子時，都忍不住嘔吐了，因為孩子通通被硬生生塞入瓶子裏，身體已經扭曲到了詭異的程度，血肉模糊，還散發出濃濃腐臭味。而所有的孩子，都睜著眼，無一例外。在場的人心中都湧現出一句古話——

死不瞑目。

一時間，多少家庭支離破碎，趙革安心中有愧，便以企業家的身份進行捐助，幫助那些父母處理孩子的後事。至於孩子沒有被殺害的家長們也心有餘悸，礙於那晚他們的女兒、兒子是毫無預兆自己出現在家裏了，更不敢對外亂說什麽。而市長被嚴密控制住了，那些壓下去的消息也瞬間傳到各地，引起人們的熱議。

至於酒店中，收拾行李的成萬事狐疑地轉頭，發覺蔣風白又在發呆，便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東西，湊過去親他的臉：“還在想那只死烏鴉的話？”

蔣風白回過神來，嘆了口氣：“嗯。”

“就算他說的是真的，你和那誰長得像，又如何？”成萬事伸手揉了揉他皺起來的眉頭，“你那麽好，他那麽壞，不能混為一談。”

“我只是覺得太巧，這些碎片，還有和我相像的黑袍人……”蔣風白只覺得有些無力，某些東西隱藏在暗湧裏，讓他毛骨悚然。

成萬事看不慣他這副模樣，捧著他的臉親了下去，又被噙住了唇，直到呼吸變得急促才被松開。“別想太多，有我在。”成萬事驕傲地擡了擡下巴，示意自己可以成為對方的依靠，最穩固的依靠。

蔣風白不禁失笑，也沒再想這些糟心事，就著摟抱的姿勢與成萬事接吻：“謝謝。”

“唔……”

當然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蠢作者是不會寫打鬥的（雙關）

第八卷 玉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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